花楚张

代发救场，作者 @莫小棋w 

祝食用愉快w

城堡的大门被推开，厚重的铁门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声响，仿佛深渊中猛兽的低吼。

年轻的冒险家走了进来，他叼着烟，火光在黑暗中忽闪忽现。由于多年的奔波，他的衣服总是不太干净整洁，不过他也并不在乎这些。

路过大厅，来到一楼的走廊，这里仿佛望不到边，两边全是房间。

冒险家推开第一个房间的门，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，不知从哪儿照耀下来的光束打在桌上的玻璃罩上。玻璃罩被镀上金边，罩里是一朵玫瑰。

“传闻中的永生玫瑰？”冒险家自言自语。

第二个房间前他停了下来。

准确地说，他不得不停下来。

门把手被忽然出现的蜘蛛网糊起来，身后一只蝙蝠血红的眼睛盯着他。

看来是城堡的主人发觉了入侵者。冒险家扔了燃尽的烟，一脚将它踩灭。

走廊尽头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影，是孩童的身形，近了才看出是个笑容诡异的人偶，他的嘴咧开到一个非正常的弧度，玻璃球做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年轻的冒险家。

他身上的关节咯吱咯吱地响起来，他做出了一个浮夸滑稽的“请”的动作，然后又摇摇晃晃往回走。

年轻的冒险家挑挑眉，跟着人偶走向走廊深处。

推开走廊尽头的门，有楼梯通往古堡的地下，人偶在前面走着，关节运动发出的响声回荡在整座城堡。

幽暗的地下室里，墙壁上的烛火忽然亮起，一瞬间的亮堂后又暗淡下去。但也就是那一瞬间，冒险家看清了眼前的场景——人偶的残骸堆积成山，黑压压的令人心生恐惧。

冒险家回头，领他过来的人偶不知何时脖子和关节都被折断，嘴角却依然挂着诡异的笑。

残骸堆成的小山上传来声响，冒险家眯起眼睛辨认，看到了坐在山顶的人——那是一个穿着上个世纪贵族服装的男孩。

男孩面目表情地看着他。

“传闻中古堡里的恶魔。”冒险家这样叫他。

“……”孩童不理会他，随手把玩起人偶的残骸。

“王杰希。”叶修又叫道。孩童略微诧异地抬头，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？”

“……你都忘了？”冒险家看上去有些失落，但随即他又笑起来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我记得就好。”

王杰希放下手中的残骸，沉默了一会儿，“你过来。”

叶修走上前，王杰希忽然一跃而下，稳稳地落在叶修身前，他带跟的皮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——可他依旧只有冒险家齐腰那么高。

他湛蓝的眼变成血红色，那是吸血鬼的标志。

“你的气味，好熟悉。”

“熟悉就对了，我的小少爷～”尾音上挑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，可王杰希没有生气，反而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，看来是对这称呼十分受用。

“你的名字？”王杰希的眼睛又变回湛蓝色，如一汪冰泉。

“叶修。”叶修搓了搓手，“我找到你了，小少爷。”忽然无比郑重的语气让王杰希胸腔中一阵异样——他早已失去功能的泪腺有了酸涩感。

“叶修。”王杰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。

有什么从脑海深处破土而出。


叶修在古堡里住下了，王杰希依然每天都待在地下室研究人偶——他一直都没能做出满意的作品。他毁了一个又一个失败品，这次也不例外。

但他伸向人偶的手被叶修拉住了。人类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他的模样，王杰希抿了抿唇。

“为什么要毁掉？”叶修问他。

“因为失败。”

“哪里失败了？”叶修随意地拿起那个差点被王杰希拆了的人偶，“看，它的手部关节就处理得很好。”

王杰希睫毛颤了颤，没有说话。

叶修继续说着：“整体或许不尽完美，但每个都有优点。”他捡起另一个被遗弃的残肢，“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价值，都不该被遗弃。”

王杰希一把拍掉叶修手中的残肢，“……”他想说什么，却又迟迟没开口。

“小少爷，你真的看不见吗？”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杰希。

王杰希瞳孔微缩，脑海中有什么片段一闪而过——


“父亲！”年幼的男孩欣喜地跑到男子面前，举高了自己手中的人偶零件，“你看！我今天完成了头部的眼睛凹槽！”

男子只是摸了摸他的头，侧身绕开他进了房间。房门被关上，男孩原本亮晶晶的眸子暗淡下去，手中人偶面部的空洞如黑色的漩涡，要把他吸入深渊。

父亲，您真的看不到吗？


“小少爷？”叶修伸手在王杰希面前晃了晃。

王杰希回过神来，捡起被他拍到地上的残骸，“我……看不见……父亲他看不见……”他皱着眉，似乎在回想什么很痛苦的事情。

叶修垂眸看着王杰希，双手轻轻环住他，他们间的距离礼貌而克制，“小少爷，没关系的，我都看得见。”安慰性地拍拍王杰希的背，“我一直都看得见。”

地下室的烛火闪了闪，王杰希抬头看叶修：“好饿。”

“……小少爷你想吃什么？”叶修有些无奈。

“吸血鬼当然要鲜血。”王杰希露出了他的獠牙，小小的，有些可爱。 

“好。”叶修难得笑得温柔，伸出了自己的手臂，“不过不好喝可不赖我哦？”

王杰希看了一眼眼前的手臂，又看了一眼叶修的脖子——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人血了。浓郁的香气在鼻尖徘徊，充斥整个鼻腔。但他还是忍住了想要一口咬在脖子上的冲动，乖巧地咬在叶修结实的小臂上。

入口粘稠的鲜血带着玫瑰花的香气传遍每一个味蕾，王杰希忍不住将獠牙刺得更深。

“唔。”舔干净嘴角的鲜血，王杰希抬头对上叶修带了些许宠溺的眼神。

“为什么你的血里，有永生玫瑰的味道……？”王杰希疑惑地歪了歪头。

“小少爷忘记了，是你给我种下了玫瑰，我才有了生命啊。”叶修蹲下来，与王杰希平视，“我为你而存在。”

王杰希看着叶修眼里映着的烛火，不知为何想起来那个男孩手中捧着的，被父亲无视的人偶头部。

他伸出手，“抱我，睡觉。”

“好。”叶修将王杰希打横抱起，动作娴熟，仿佛早已做过千百回。

是个很熟悉的怀抱，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？


第二天王杰希依然研究着他的人偶，他指尖微微用力，一个诡异的笑容就留在了人偶的脸上。

“……”王杰希盯着那笑容看了一会儿，随手扔了手中的人偶。

他并非故意要刻画那诡异的微笑，只是他太久没笑了，记不清微笑的样子了。他以为嘴角上扬幅度越大，便代表着更开心。

“每天重复一样的事不累吗？”叶修叼了烟，靠在入口处懒洋洋地问他。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王杰希低着头，又开始新一轮的雕刻。玫瑰花的香气钻入鼻腔，王杰希脑中又有什么浮现出来——

男孩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。

穿着黑衣的男人让他做人偶，可他不想做。

那男人逼着他吃进些食物，阴阳怪气地说道：“你不做我就把你扔到阳光底下去。”

男孩终于抬头看了男人一眼，血红的眼狠狠地瞪着他。男人一巴掌将男孩扇倒在地，“谁允许你这么看我了？”

“……”男孩躺在地上，一言不发，一动不动。

“哼。”男子走了。

男孩又躺了一会儿才缓缓爬起来，拿起准备好的雕刻工具开始制作人偶。

没日没夜，不知疲倦。

就像王杰希此刻，手中的刀依然没停下。

“笑容的幅度没有那么大啊……”叶修在王杰希动手前悠悠说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王杰希微微皱眉，放了手里的东西睡觉去了。


王杰希做梦了。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。

梦里火光漫天，男孩的父亲坐在火海中，表情安详，目光平静。

“父亲……？”男孩声音有些颤抖，他在害怕。

男子却置若罔闻。

男孩上前轻轻拉了拉男子的衣角，男子却从位置上跌落在地——他已经没了气息。

男孩呆愣在原地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将他带走，他在被拉扯的空隙中回过神来，拼命挣扎着，四处张望着，像是在寻找什么。

耳边传来声音，清晰无比：“我会找到你的，小少爷。”

那是叶修的声音。

王杰希猛然睁开双眼，天还没黑透。

叶修就躺在他身边，而他双手紧紧抱着叶修的手臂。

王杰希伸手描摹叶修的眉，鼻梁，唇线。

太熟悉了，那是他雕刻刀下最流畅的线条。

王杰希想起了永生玫瑰的作用——给予人偶生命，并且永生。

脑内的混沌中有碎片浮现，它们一点点拼凑起来，成为完整的故事。

王杰希的父亲是最好的人偶师。

王杰希的母亲是吸血鬼亲王的女儿。

国师告诉女王，顶尖的人偶师做出的人偶可以承载人的灵魂，辅以吸血鬼一族的永生玫瑰可以使人得到永生。

王杰希的父亲因此被封了爵，因为女王要他为自己做出最精致的人偶。

王杰希原本有一个温馨的童年，却因为这件事一切都毁于一旦。

永生玫瑰，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啊。

“永生玫瑰我拿回来了……”母亲浑身是血地把两朵沾染了鲜血的玫瑰放到父亲手上，蔚蓝的眸子最后温柔地看了一眼王杰希。

她在王杰希面前永远地闭上了双眼，下一秒化成灰烬。

父亲开始整日待在工作室。父子只能在用餐时见面。

“父亲，今天我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父亲就离席了。

王杰希眨眨眼睛，不哭也不闹，安静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食物，以及为他准备好的动物的鲜血。

侍女冷漠地收拾着餐桌，没有人理会这位小少爷。整个公爵府是那么的冷清。

王杰希就是在这个时候制作起了他的第一个人偶，他继承了父亲的天赋，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零件。

刚开始他还会欣喜地拿给父亲看，可父亲并没有给他他期待中的反应。一切热情都慢慢冷却，凝固。

最终人偶拼凑成形，漆黑的眼，漆黑的发，有着成年男子的体型。他给他取名为叶修，在那无人陪伴的岁月里，王杰希搂着他的人偶入睡。

那或许是在找回缺失的父爱。


时间久了，王杰希觉得不够。

他希望自己的人偶活起来。他想起了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永生玫瑰。

反正有两朵……他用一朵也不要紧吧？

他溜进父亲的房间，拿走了玻璃罩内的玫瑰。玫瑰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融入人偶的身体，人偶有了呼吸，心跳，体温。

就像真正的人类。

他眨眨眼，喊他：“小少爷。”

王杰希戳戳他的脸，质感和人的皮肤并无二致。

王杰希很久没笑了，但此刻他还是发自内心地嘴角上扬，“叶修。”

又过了几天，女王规定的时间到了，父亲的人偶完成了。

那人偶有着茶色的波浪卷长发和蔚蓝的眼睛，栩栩如生，就像——就像母亲还在人世。

女王恼羞成怒，下令将人偶砸的粉碎并废了父亲的爵位。

当天夜里，一场大火悄然而至。

王杰希被国师带走关进森林深处城堡的地下室为女王制作人偶。强大的封印将他禁锢在里面，无法逃脱。

谁曾想，一关就是几百年。

女王由于暴政被起义军斩杀，政权更替，国师被送上断头台当众处决，没有人记得地下室里的年幼的人偶师。

吸血鬼由于失去食物来源决定进入漫长的休眠期，直至两年前才醒来，封印因为年代久远几乎失效，很轻易就破开了。休眠期对能量的消耗会降到最低，同时身体也会几乎停止生长。

醒来后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只记得自己叫王杰希，是个吸血鬼，还是个人偶师。


“这么久才找到我，太慢了。”王杰希看着醒过来的叶修说道。

“是太慢了，我无时无刻不想见你。”叶修眯了眼，发丝散开，露出额角的疤痕。

“火那么大，你怎么跑出来的？”王杰希看见那疤痕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。

“就直接冲出来的，这就是当时烧伤的。”

王杰希手上动作顿了顿，翻了个身，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说道：“谢谢。”

谢谢你没有遗弃我。

叶修把王杰希搂进怀里，轻声说道：“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
“我为你而存在。”

从过去从还未成形到拥有生命，叶修一直都注视着王杰希，注视着这个被爱遗弃的孩子。他一直为他而存在着。

此后在永生与极夜里，他们都将彼此相拥。

-end-